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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了太宰治的《斜陽》。一本薄薄的小書,讀起來不費勁,幾小時就翻完了。
這是第一次接觸到太宰治的作品。看完後,第一個感覺是不喜歡,第二個感覺是好奇。於是上網查了一些資料,不看還好,一看就來了興趣了。
 
太宰治從二十歲起連著自殺五次,精誠所至,四十歲前總算成功了。因為作者自殺就對其人其書有興趣,這心態確實八卦(太久沒寫學術文了,都快忘了怎樣明哲保身的講冠冕堂皇的話)。八卦歸八卦,但是《斜陽》書中重要的角色「直治」,確實讓我可以對照上太宰治的生平和樣貌,所以雖然沒讀出太宰治的興味,但卻有心情講講這本書。
我孤陋寡聞,因為太宰治才第一次聽說「私小說」這個詞。據維基百科解釋:
 
私小說,是二十世紀日本文學的一種特有體裁,有別於純正的本格小說,私小說的特點為採取自我暴露的敘述法,自暴支配者的卑賤的心理景象,是一種寫實主義的風格,成為日本近代文學的主流。私小說離不開「自我」,而自我是則是私小說的創作核心,新思潮派的久米正雄稱之為「心境小說」。三島由紀夫的著名小說《假面的告白》就是一部自暴「同性戀傾向」的一部私小說,近期則有車谷長吉的《飆風》、柳美里的《命》等傑作。私小說曾在日本風靡一時,但因體材過於封閉而內縮,難有突破性的發展,近年來有沒落的現象。
 
自然,太宰治也被歸屬在「私小說」範疇內。私小說是怎麼來來去去的風靡一時或者沒落,這是做研究的人要傷腦筋的事,身為一個八卦的讀者,好玩的地方只在於偷窺,參照比較作者與其創作出來的人物是如何七七四十二變,變出不同的自我樣貌。
 
《斜陽》書中主要有四個人物:和子、和子的母親、和子的弟弟直治、上原先生。和子家是沒落的貴族(斜陽就是「斜陽族」之意),因為經濟因素和子與母親從東京遷徙到伊豆過著簡樸的生活,後來弟弟直治從南洋打戰回來,和子的生活開始有了一個比較大的考驗。弟弟從南洋回來後就一直用憤世嫉俗的態度過著極其墮落的生活,和子和母親對直治無計可施,只能任由他去。和子愛戀弟弟的作家朋友--已婚的上原先生,於是鼓足勇氣寫信給上原表達自己愛慕的心意,但卻一直收不到回音;後來和子的母親因肺結核過世了,和子突然如夢初醒一般,開始有了戰鬥的意志。我喜愛她說的一段話:「我不能沉淪在悲哀和消極中,無論如何我必須奮鬥。新的理論!不,這樣說是偽善的。愛!這就是理由,猶如羅沙必須憑藉新的經驗學才能生存;我也必須憑藉愛情才能生存。」於是和子前往東京尋找上原先生,並與他共度一夜。待和子回家後,卻發現弟弟直治已自殺身亡,並留了一封遺書給和子,表述自己內心經歷的痛苦與掙扎。心灰意冷的和子最後決定生下和上原先生的孩子,繼續在生命裏奮鬥。
 
整個故事讀起來很有意識流的味道,非常著重心靈的描寫。雖然故事是以和子為第一人稱開展,但貫穿故事精神的重要人物應該是直治。
直治對「存在」(活著)有一種很強的焦慮感和危機感。直治的自戕原因或許很多,但在對「自我認同」的問題上猶豫不定應該是一個關鍵。直治遺書的最後一句話寫著--我是貴族。直治是以自己身上的貴族血液為榮的,但卻一直想掩飾自己貴族的身分,期望融入一般人的思維和生活當中,融入的方式就是作賤自己的品格與天性,狎妓買醉,糜爛度日,過著他認為墮落的生活。
 
如果直治就此認可這樣墮落的生活,即便理不得,倒也活得心安,但直治內心又不能完全茍同自己的墮落。直治其實是同時鄙視著貴族和一般人的生存方式,與其說他是從理性上試圖讓自己墮落以反抗自身的貴族血統,還不如說他是從感情上藉著墮落讓自己堅強到足以應付這個世界。--真正的我被抽象的我取代了,這個僵局,不只是過度感情化造成的,也是過於理性化造成的。直治本質上是自傲的,因為自傲,所以過度強調了「平民」和「貴族」的差別。確實,良好的教育和高尚的家世所培養出來的孩子大多舉措得體,氣質優雅,但不是貴族,沒有好的教育和家世,也不表示人就完全會往墮落的路子上去。直治如果只是為了讓自己在一般社會生活中較為自在,其實不需要用到這麼極端的方法把自己整得面目全非。
 
直治無法正視一己的獨特性,又過度希冀能將自己附著在大眾社會的價值觀裏,到最後弄成四不像了,只好棄絕這個世界。最後容不下直治的,其實是他自己。直治始終沒有明白一件事:貴族、平民、賤民都是人,在區分這些身分之前,人就是人,好好當一個人,這才是至關重要的事。驕傲且神經質的直治,為了要融入一個可以接受他的社會,將自我認同的主權外放於他人手裏,失去主體性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,進不可攻,退不可守,只能卡在中間地帶。
 
這讓我聯想到杜思妥也夫斯基《卡拉馬助夫兄弟們》中的依凡。依凡的父親縱情聲色,依凡也循著父親的腳步墮落,但依凡的痛苦在於自己並無法心安理得的墮落,於是拼命想從理性上為自己的墮落找到理由,這是非常矛盾的心態,但又是如此痛苦的衝突與掙扎。
 
日本文人自戕者多(芥川龍之介、川端康成、三島由紀夫、北村透谷、牧野信一…)這跟他們的「死亡美學」有關。日本人認為生命當如櫻花一般,在最燦爛時粉頸一低,在最美麗的時候光輝離去。太宰治自己也如同書中的直治一樣最後自殺身亡了,對日本人這種追求極致美感的死亡文化我不甚理解,對那些有著強烈自殺傾向性格的人的心態我也無從體會,但至少還能明白生命會因為每個人的性格、經歷不同,總是各有苦衷。
 
對悲觀的人來說,樂觀或許過於粗鄙。賴活可能只需要一個原因,想死或許會有更多理由吧。直治既無法抗爭,也無法妥協,這是他的懦弱,也是他的驕傲。我暗想太宰治或許也是如此。
 
直治(太宰治)還是可敬的,畢竟能依著自己天生的體性,勇敢的尋求自己的路,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。比較心煩的是那種拿腔拿調,總希望在別人身上建立舞台上演自己存在之必要性的偽藝術家,那是太拿「藝術家」當一回事了,不過是沒有自身生命力的一種沽名釣譽。
 
寫到這,我才突然發現,其實我是喜歡這本書的,只是氛圍太過沉重造成心境上的接受困難。有機會再找太宰治著名的遺作《人間失格》來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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