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凝視著J 用無邪的表情和語氣講述近來中文所上發生的一些人事,以我對她的熟悉,我很清楚她這些語氣和表情都是故作出來的純真,是一種女孩們最善用的方式,用以表意自己的無辜純潔。身邊有很多她這樣的朋友,其實心地也還算良善,與之交往也覺得溫馨和樂,但只要再深入貼緊彼此的生活,就會驚異她們思考的膚淺和自私。一般時候也還好,基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和生活方式,不管真誠與否,我都很願意為朋友留一個表演的舞台,讓他們表述自己。然而有一種情況是比較糟糕的,就是我已經無心應付卻還礙於情面走不開的時候。

太長時間的忍耐就會變成壓抑,累積過多的壓抑就會變成厭倦。

我厭倦了。然後我就會起身靜靜的離開並退守到自己的世界,以一種和善的方式拒絕聆聽。

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其實很脆弱,需要很多相似的體質,跟很多很多真誠的愛,才能在變動的人事中堅持著自己的善意,否則隨便風吹草動,我們的堅持就會被扭曲得四不像。

對於我而言,沒有無法相處的人,只有願不願意與之相處的人。我並不欠這個世界什麼,我很不喜歡批評,但是不代表我什麼都感覺不到。

厭倦就是我僅存的反擊。

星期五晚上余德慧老師的文化諮詢課,談到中文學術研究的閉關自守非常嗤之以鼻,我很明白老師講到的問題是一個確實存在的弊病,但歸咎於我的孤陋寡聞,我不能冒然斷定我在中文所受到的學術訓練跟余老師他們集人類學、心理學、社會學等多面向的文化知識研究,是否本來就存在某些不能整合的部分?究竟是中文研究的路數確實是把學問做死了,還是不同學科之間有著不同的知識性質不能強化為一?

再然後,我想起有回朋友A問我:你們做學術研究的人都怪怪的,書讀得愈多人愈古怪。我很認真的思考這件事,歸結出一個結論:是的,其實我也這麼覺得。朋友s啞然失笑,問我:那你還不趕緊另尋活路。我也笑了,平靜的回答:有些事總要有人做。

以我長年在學術圈的生活體驗,朋友的感覺絕對是正確的。而我的回答,也不是那麼了不起的義無反顧的「雖千萬人吾往矣」,而是帶著些許自我解嘲的窮酸味在為自己正名。

很多東西都很美麗,然而只要你靠近,就會發現我們本以為的美麗,其實是緣自我們的距離。如果不是因為已在此山中,又何必說自己在雲深不知處?但午夜夢迴每當我靜心思考中文學術研究的價值與體現,我都會汗顏自己忝為其中的一份子。那,我還能用什麼替自己發聲?在這個世代,我們花很多的時間在消費msn,消費部落格,我們守在電腦的一隅拼命的對外發聲,表達自己,建立關係,看起來我們好像是以不變在應萬變,其實我們都寂寞的在以萬變應不變,這世界太無聊了,我們想辦法在為自己找樂子。找樂子的方法很多,以我來說,上層的使用工具諸如學問知識,乃至一般普及的通訊軟體,都無法讓我比較不寂寞。我無法明白我存在所應該具備的意義,我急於分享,我用說話和文字去架構一個我看到的世界,然而慢慢的我發現,語言會騙人,文字會騙人,朋友會騙人,世界會騙人,甚至我的寂寞,有時也不一定是真的,更多時候只是無聊罷了。

寫到這,我想起謝老曾說,「一個聰明的女人是危險的,一個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就是洪水猛獸。」如果把這句玩笑話當正經事解讀,反過來說,是不是一個既不聰明又不美麗的女人就能安全無虞?無所用心行過水雲間,這是大多數人的生活模式,但是大家真的能比較不寂寞,比較少被傷害嗎?我看這又未必了。問題不在美麗聰明與否,不在女人男人區別,而在於這世界讓我們感覺如此無依無靠。

我厭倦,我很厭倦,我作的研究與真實活著的人之間的互動這麼少。我厭倦,學術裏教我要嚴守的真誠,讓我處處碰壁,處處心碎。我厭倦,我得不斷忍受很多人的虛偽,還有自己的敷衍了事。我厭倦。非常。我的抵抗,也只是繼續厭倦下去,無計可施。

要堅持真誠應世,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。

王國維一如往常到學校。九點左右他到頤和圓,購票入內,至佛香閣排殿下的昆明湖畔自沈湖底,享年五十一歲。他在遺書中說:「五十之年,只欠一死,經此世變,義無再辱」。 

經此世變。義無再辱。
這句話總是讓我沉吟再三。

2006/4/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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